双语学堂丨黄长奇：《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中国行动》白皮书英译有感

《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中国行动》白皮书全面记录了中国人民抗击疫情的伟大历程，与国际社会分享中国抗疫的经验做法，阐明全球抗疫的中国理念、中国主张，中英文版对外发布后，引起国际社会广泛关注。多国专家表示，白皮书便于世界各国借鉴中国抗疫经验，具有“世界性的科学价值”。

白皮书的翻译出版工作由中国外文局负责组织落实。依托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外文出版社等局属单位的中译英翻译队伍，以及外交部、《中国日报》、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等单位的支持，翻译项目团队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高质量完成了3.7万字白皮书的英文翻译、审定、编校和出版工作。《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中国行动》中文起草组遵循的编写原则之一是：要有力量，即用明确的事实驳斥有关新冠病毒源头的谣言；也要有温度，即体现出我国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态度。

在翻译中，我们也严格遵循这一原则，忠实于原文的核心要义，准确传递出原文希望传达的信息（传递力量）。在此前提下，从融通中外、贴近国外受众思维和语言习惯出发，进行一定程度的灵活处理，以增强译文的可读性和可接受性（传递温度），从而提升对外传播效果。在这个原则的指导下，专家们在具体翻译和核定稿过程中，采取了多种翻译策略。

本文结合具体案例进行分析。

1、涉及领土主权等敏感问题应准确严谨
原文：境内疫情总体呈零星散发状态。译文：Sporadic cases have been reported on the mainland (of China).原文：截至2020年5月31日24时，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累计报告确诊病例83017例。译文：As of 24:00 of May 31, 2020, a cumulative total of 83,017 confirmed cases had been reported on the Chinese mainland.以上两个例句中加粗字体部分的中文表述完全不一样，但英文译文却基本相同。这里涉及到三个需要注意的问题：

（1）境内/境外：这里的“境”有时指“国境（the territory of China）”，有时指“关境(customs territory)”，翻译前必须进行仔细甄别。

国境是指一个国家行使主权的领土范围，从国境的角度讲，香港、澳门和台湾属“境内”。例如“中国境内的外国人”译为“foreigners in the territory of China”。

关境是指适用同一海关法或实行同一关税制度的区域，从关境的角度讲，香港、澳门和台湾、澎湖、金门、马祖（台澎金马）在世界贸易组织中是单独关税区，属于“境外”；这种情况下，“境内”指的就是例句中加粗字体所列的范围，即中国大陆地区（the Chinese mainland)。

有时不必要区分地很清楚时，可以根据上下文灵活处理，如“境外势力”译为“external elements”；“境外输入病例”译为“inbound cases”。

（2）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党政文献行文严谨，经常用这样完整的表述来指代中国大陆地区，但外国受众大多并不关注也很难理解这种非常具体的省级行政区划，特别是非常具有中国特色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如果完整地翻译出来，会使句子非常冗长，反倒会干扰他们对整个句子主要信息的理解。

因此，在只是界定范围时，通常可以简化译为the Chinese mainland。也可以根据上下文译为31 provinces and equivalent administrative units/provincial-level administrative units (bodies)。

2、专有名词和技术术语必须统一

（1）专有名词如国名、人名、地名、机构名、职务名，事件名、书名、文件名等具有唯一性，因此译文应该也是唯一的。

专有名词遵循的一般原则是“名从主人”，例如“珠穆朗玛峰”应按照中国的规定译为Mount Qomolangma，而不应译为西方使用的Mount Everest。但有些时候，如果“主人”自己提供的译名不一致或者有明显的错误，就需要根据情况进行相应处理。

原文：《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X版）译文：Diagnosis and Treatment Protocol for Novel Coronavirus Pneumonia /Covid-19 (trial version X).

新冠肺炎疫情刚出现时，国际上并没有统一的官方名称，于是国家卫健委公布了一个临时的英文名称Novel Coronavirus Pneumonia(NCP)。

2020年2月11日，世卫组织公布新冠肺炎的正式名称为Covid-19。因此，翻译专家组决定，2月11日之前成立的相关组织，发布的相关文件涉及“新冠肺炎”均译为Novel Coronavirus Pneumonia，之后使用Covid-19。

但国家卫健委陆续发布以上诊疗方案时，因情况紧急、没有时间考虑翻译的细节问题，因此其网站发布的几版译文用词不太统一。在白皮书中，这些诊疗方案都一一列出来了，因此需要规范译名，以免造成误解。

（2）医学术语等专业名词也需要准确翻译并全文统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解。 原文：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二、三级响应译文：Level 1/2/3 public health emergency response原文：甲/乙/丙类传染病译文：Class A/B/C infectious diseases 中成药和中草药（可统称为TCM drugs/medicine）

中成药（finished TCM drugs）：作为注册产品名称，其译名应该统一；一般用拼音+通名意译，首字母大写。如连花清瘟胶囊：Lianhua Qingwen Capsules；金花清感颗粒Jinhua Qinggan Granules。

中药方/中草药（Chinese herbal formula）：非产品名称，一般意译、小写。如化湿败毒方：lung cleansing and detoxifying prescription. （以前“药方”常译为decoction，但英籍专家指出这个词比较生僻，一般英美读者不一定看得懂。）3、表述性术语在确保准确达意的前提下可根据上下文灵活处理
原文：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

译文1：a global community of health for all

译文2：a human health community

译文3：a community of common health for humanity

译文4：a global community of health白皮书中采用第一种译法，因为该译法参考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译法 a global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和世卫组织的重要目标之一Health for All， 即人人享有卫生保健服务，比较全面准确地传递了原文的含义。后面三种译法也都比较准确达意。 原文：疫情防控/防疫

译文1：coronavirus/Covid-19 (prevention and) control

译文2：epidemic prevention and control

译文3：Covid-19 response

疫情初期和得到控制后以“防”为主，可以省略control；疫情比较严重的时候以“控”为主，可省略prevention；response可以涵盖“防”和“控”两方面。

原文1：推广个人“健康码”“通信大数据行程卡”作为出行、复工复产复学、日常生活及出入公共场所的凭证。译文1：Health QR codes and digital travel records have been employed as permits for making trips, going to school or work, and accessing certain public venues, and for other daily errands.原文2：国有企业发挥主力军作用，带动上下游产业和中小企业全面复工复产。译文2：State-owned enterprises have taken the lead in resuming operations, providing impetus for upstream and downstream industries, including small and medium enterprises.

“复工复产复市复学”等的译文可根据上下文灵活处理，如to return to work/production/business/school; the resumption of work (and production); the resumption of business operations等。

原文：坚定信心、同舟共济、科学防治、精准施策

译文1：to remain confident, coming together in solidarity, adopting a science-based approach, and taking targeted measures

译文2：to strengthen confidence and solidarity and take science-based and targeted measures

译文3：to firm up confidence, strengthen solidarity, adopt a science-based approach, and take targeted measures

上述三个译文都很好地表达了原文的含义。注意“科学”一词的含义和译法，这里指基于客观实际采取比较合理（rational, sound）的措施，不能译为scientific（things that relate to science or to a particular science）。

4、区分同义词的差异及褒贬等感情色彩
原文：输入病例译文：inbound cases “输入病例”世卫组织使用的英文表述是imported cases，国内外媒体也大都使用这个说法。但import是指主动进口货物或服务的行为［to bring or carry in from an outside source, especially to bring in (goods or materials) from a foreign country for trade or sale］，用在这里显然不合适。翻译专家和英籍改稿专家一致建议使用inbound cases（从外面传入的病例），并得到卫健委专家的认可。“入境人员”也可以用inbound passengers或overseas arrivals，不能用foreign/international passengers，因为疫情期间入境人员很多都是我国在外的同胞。原文：截至2020年5月31日24时，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累计报告确诊病例83017例，累计治愈出院病例78307例，累计死亡病例4634例，治愈率94.3%，病亡率5.6%。

译文：As of 24:00 of May 31, 2020, a cumulative total of 83,017 confirmed cases had been reported on the Chinese mainland, 78,307 infected had been cured and discharged from hospital, and 4,634 people had died. This demonstrates a cure rate of 94.3 percent and a fatality rate of 5.6 percent (see charts 1, 2, 3 and 4).

病亡率有两种：(case) fatality rate（因某种疾病死亡的人数占所有患病人口的比率)和 mortality rate（因某种疾病死亡的人数占总人口的比率）。本白皮书中，病亡率指的都是第一种，不能译为mortality rate。

原文：临时医院译文：improvised hospital

很多媒体把雷神山、火神山医院称为makeshift hospital（临时医院），这是用词错误。金山词霸中带的《柯林斯词典》对makeshift和improvised两个同义词的释义如下：

Makeshift things are temporary and usually of poor quality, but they are used because there is nothing better available. （临时拼凑，通常质量很差，通常为贬义）

If you improvise, you make or do something using whatever you have or without having planned it in advance. （强调没有事先准备，通常不含贬义）原文：疫情反弹 译文：resurgence/recurrence

这里的“反弹”不能译为rebound，因为这个词一般指经济复苏，含义偏正面，用在这里感情色彩不对。

5、避免望文生义，要译出真正的含义
原文：要严格落实对所有入境人员都实施14天集中隔离的要求译文：The requirement of placing all overseas arrivals/inbound passengers under a 14-day quarantine in designated facilities must be enforced. “集中隔离”不能词对词地译为under centralized observation，这在英文中是让人费解的搭配。也不能译为in concentrated places，因为concentrated一词很有可能引发concentration camp(集中营)的负面联想。原文1：（对重症和危重症患者实施）集中患者、集中专家、集中资源、集中救治的“四集中”原则

译文1：concentrate the best human and material resources on treating patients with severe (or critical) conditions (in designated medical facilities)

原文2：强调要按照集中患者、集中专家、集中资源、集中救治“四集中”原则，全力做好救治工作

译文2：The infected should be treated in designated hospitals by top-level doctors and with all necessary resources guaranteed.

原文3：坚持集中患者、集中专家、集中资源、集中救治“四集中”原则译文3：The infected were treated in dedicated medical facilities where medical specialists from all over the country and all the necessary medical resources were concentrated.

在以上三个例句中，“四集中”原则中的“集中”并没有根据字面一一译出，而是根据整个句段的含义，进行解释性的翻译，较好地传递了原文的信息。

6、勤于查证是准确翻译的前提准确的翻译基于准确的理解。因此，如果对中文存疑，应该及时进行查证（信息的来源必须可靠、权威）；如果查证无果，则应如实向文件起草方或客户提出来，请予以澄清解答，不能想当然地进行翻译。原文：救治关口前移

译文：taken steps to ensure all confirmed patients are treated as early as possible

译文的依据是在网上搜索到的国家卫健委新冠专家组成员、北京朝阳医院副院长童朝晖的权威解释：“将抢救和救治的关口前移，就是针对患者尽早展开治疗”。原文：中方愿继续向非洲国家提供支持，加快推进非洲疾控中心建设。

译文：China will continue to provide support to African countries, facilitate the development of the Africa CDC.

原译文中将“加快推进非洲疾控中心建设”译为to build an Africa CDC（建设/成立非洲疾控中心），这样实际上偏离了原意；经查询非洲疾控中心网站可知，该中心早在2017年就正式成立了，我国只是帮助该中心加快建设，而非帮助他们建立该中心。

7、出版角度的一点考虑翻译出版项目中，翻译内容定稿后，还需要从出版角度进行通读和校对，以确保体例规范、编排专业、美观悦目、阅读体验好。因此，还需要注意一些细节，例如：（1）尽量少用大写字母，以免影响视觉和阅读体验新冠肺炎的正式名称本书中统一使用Covid-19的拼写形式，而没有采用世卫组织使用的COVID-19和部分媒体使用的 covid-19两种拼写方式，主要考虑是全部大写影响阅读体验，全部小写又不像是一个专有名词。原文：新冠肺炎出院患者主要功能障碍康复治疗方案

译文：（a）rehabilitation treatment program for Covid-19 patients discharged from hospitals

不太重要的文件名可以采用解释性翻译，这样就不用首字母大写，阅读起来更友好。

原文：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主持召开部分省市经济形势视频座谈会

译文：Premier Li Keqiang chaired a video conference on the economic situation in some provinces and cities.

一些内部会议，如工作部署会议、座谈会、工作组会议等，也可解释性翻译，不用首字母大写。

（2）很短的双音节单词一般不移行分写

校对阶段，校对员一般会专门检查单词移行的情况，避免出现拆分错误的情况。一个音节的单词和很短的双音节单词一般都不分字，例如China不能写成Chi-na，Nancy不应拼成Nan-cy。

（3）数字不是越准确越好

针对中英文化的差异，我们一般倡导用事实和数据说话，但有时较大的数字译为英文时如果过于具体，反倒可能产生副作用，让国外受众对数字产生怀疑。因此除非特意强调，否则较大的数字一般应以千、百万等为单位，保留小数点后两位数，其余四舍五入（最后一位数为0时可以省略）。

作者：黄长奇，外文出版社审定稿专家，中国外文局、中国翻译协会重大翻译工作审评专家委员会成员，全国翻译资格考试英语专家委员会委员，曾参与《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三卷的核定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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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袁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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